本文作者:访客

村官家族被控涉黑法官请求为母辩护,冀氏家族多人被捕!

访客 2025-05-28 09:28:02 6449
村官家族被控涉黑法官请求为母辩护,冀氏家族多人被捕!摘要: 村官家族被控涉黑法官请求为母辩护。冀氏家族多人被捕,石佛寺镇几乎尽人皆知。2025年4月底,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人民法院结束了为期16天的庭审。这半个月的审理,仅面向分案的13名被告...

村官家族被控涉黑法官请求为母辩护。

村官家族被控涉黑法官请求为母辩护,冀氏家族多人被捕!

冀氏家族多人被捕,石佛寺镇几乎尽人皆知。

2025年4月底,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人民法院结束了为期16天的庭审。这半个月的审理,仅面向分案的13名被告人,另有近20名排名在前的主案被告人,仍待开庭。

该案第一被告人冀廷梅,连续17年担任石佛寺村党支部书记,直到2021年案发。其父冀喜全,也长期任该村党支部书记,如今一同落网。

在检方看来,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冀家就以家庭关系为纽带逐步产生带有黑社会色彩的系列行为,凭借两代村干部的便利,通过垄断基层政权、打架斗殴、垄断市场、强迫交易等方式,向家族输送利益,导致多人受伤和多处农用地受损。

2025年4月,河南南阳,石佛寺玉器市场牌坊。

反常的是,自案发以来,上千村民实名为冀廷梅请愿,数百被害人否认权益受侵害。

这或许从侧面反映了冀家两代强人治村的复杂性。面对时代托举,乡村致富能手抓住机遇发展经济,但在乡土人情的裹挟下,若缺少对法规制度的敬畏,财富增长往往也伴随着隐患的积累。

家族喧嚣,也影响到冀家第三代人。2025年3月,冀廷梅的儿子、南阳市镇平县人民法院法官毕祺祺在网上公开喊话,请求为母辩护,引发广泛关注(详见南方周末报道《母亲涉黑,南阳一法官申请为母辩护》)。

一个村官家族涉黑的样本,至此进入公众视野。


小镇大案

石佛寺镇位于南阳市镇平县,县域界碑上醒目的“玉都镇平”几个大字,昭示该县以玉立身。石佛寺的玉雕批发市场,在玉货交易行业尤为出名。这个市场的发展壮大,当地认为与冀家两代人关系密切。

2021年12月、2022年3月与6月,南阳市公安局先后三次公开有奖征集冀廷梅等人的违法犯罪线索,公告上的称呼,由一开始的“犯罪嫌疑人”变为“涉黑恶犯罪团伙”“冀氏家族黑恶犯罪势力”。

所谓“冀氏家族黑恶犯罪势力”,主要以冀廷梅为核心,包括冀家(父亲冀喜全、弟弟冀某辉、弟弟冀某永、妹妹冀某梅),毕家(丈夫毕炜炜、丈夫弟弟毕某朋、丈夫堂弟毕某龙)以及两个舅舅所在的孟家。

2023年到2024年,侦查机关和被告人辩护团曾累计四次对冀氏家族涉案情况进行大规模的走访调查,上千名商户和村民多次接受双方问话,客观上强化了该案在当地的影响。

“大家知道后都很意外。她(冀廷梅)啥时候见到都对人很热乎,给俺们村办了很多实事。”2025年4月下旬,南方周末记者在石佛寺村走访时,一位七旬老人说。

与普通乡村不同,石佛寺更像一个具有乡土特征的经贸小镇,一尊金身大佛矗立在村中要道,临街商铺众多,四处尘土飞扬、车流拥挤。

村中聚集了五湖四海的玉器商人。当地村民很有经商头脑,除做玉器生意之外,还围绕外来人口租赁住所、门面,做起配套小生意。村庄连续多年成为石佛寺镇排名前三的纳税龙头。

三年前,冀廷梅被带走四十多天后,部分曾受助于她的村民联合上千人实名请愿,细陈冀廷梅在任村支书期间给百姓带来的实惠:通过兴办村管企业盈利,给村里修路、新建村委会办公楼,每三年给村民分红、集体缴纳养老及医疗保险,为村中考上大学及以上学历的学生发放奖学金,给年满60周岁老人每月发放100元养老金等。

南方周末记者走访了解到,冀廷梅任期内打造的玉器交易市场,通过租赁商铺回馈村民,不少人家里盖上三四层的小楼,开起售价几十万元的轿车。

然而,村民褒扬的惠民举措,与检方所诉并非同类事由。冀廷梅及其亲友在发展乡村经济、积累家族财富过程中是否步步合法、层层合规,是否假借职务便利为家族谋私,村民大多不清楚。

法律上的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也与老百姓对“黑社会”的朴素认知存在差异。“判断一个组织是否涉黑,主要看是否有明确的组织分工和架构;是否通过非法活动获取经济利益;是否通过暴力、威胁等手段实施犯罪活动;是否形成非法控制,严重破坏社会经济等特征。这四个特征缺一不可。”中国政法大学一位法学学者对南方周末记者分析。

该学者强调,在涉黑的四个必要特征中,法律规定并没有对暴力性特征作出细则要求,但在实际的暴力性认定中,不仅包括公众熟悉的造成他人轻伤、重伤甚至发生命案的情况,还包括软暴力,“后者包括骚扰、威胁、滋扰以及一些心理施压的行为”。

在受访村民们的印象里,冀廷梅个性耿直,对人对事有异议的,大多摆在台面上交流。对于其被捕,不少村民讳莫如深地表示“得罪人了”,其中既有过去数十年生意场上的对手,也有父女两代竞选村干部时的“政敌”。请愿书亦称,系有心人在谋求个人利益过程中未能如愿,故而举报和构陷冀廷梅及其父亲。


父女两代村支书

冀家的发迹,起步于冀喜全。综合多名村中老人介绍,冀喜全出生于1940年代,高中文化。三十多岁时,他退伍返乡,做起压面条的生意,也兼任村中会计,因颇受时任村支书梁国立的赏识,被提拔进村委会当村干部。

1980年代末,冀喜全当选为石佛寺村的村支书,梁国立落选。在村民的回忆里,当时农村普遍贫穷,冀喜全做事果断,敢为人先。“当兵回来他当生产队长,化肥刚分下来,大家都不敢用,他贷款搞了试验田去用,后来亩产几百斤粮,群众信任他。”七旬村民冀雷说。

也有人未必这么认为。“他(冀喜全)的入党介绍人还是我,原来我是村支书,他是副村长,没有我他能当村干部吗?”提起往事,梁国立至今心结难解。在当地人看来,冀喜全和梁国立的嫌隙,也就此埋下。

更早之前,梁冀还一起做过生意。“梁国立和冀喜全是战友,那时候他们和冀廷梅的公公关系很好,三个人一起开了一家贸易公司,生意赔了。当时毕家、冀家的经济情况都比梁家好,所以梁国立显得吃亏多点,后来毕、冀联姻,梁可能觉得那两人背着他做了些啥,心里大概也会有疙瘩。”冀雷回忆。

冀喜全有两儿两女,60后的冀廷梅是长女。冀家亲属介绍,1980年代,冀廷梅与同村同龄的毕炜炜自由恋爱结婚,当时毕冀两家经济条件相当,冀是高中生,但毕只读到初中。“双方父母一开始都不太同意,毕家觉得冀喜全太精明,冀家觉得毕炜炜配不上冀廷梅。”

2001年前后,冀廷梅进了村委会。“廷梅很能干,家里开宾馆、跑长途运输,能赚钱,说话办事很干练,家里有钱,但对人很和善,家里穷的到她面前也不会感到矮人一头。村里很穷,俺们也希望她能带动村里发展,她爹当过村干部,人家有这个基础。我还举荐廷梅去村委会。”一位单姓村民介绍。

冀家亲属回忆,1995年前后,冀喜全任晁陂镇副镇长,后因涉嫌贪污去职,不当干部后就开始一边申诉一边去外地做玉器生意。冀廷梅进村委会时,冀喜全并不在石佛寺村。“当年好多人劝她(冀廷梅),女人应该在家做生意带孩子,不要在外张罗事,她很要强,想要证明自己。”

严华曾与冀廷梅搭班子工作近二十年,他回忆,2003年,石佛寺村时任村支书辞职,镇政府派人到村宣读了冀廷梅代理村支书的通知,次年选举正式任职。2005年,冀廷梅又经过村民选举担任村委会主任,从此村支书、村委会主任一肩挑。

2004-2005年的村委会会议纪要和镇政府相关文件,记录了冀廷梅当选村干部的过程,经过了群众选举投票和监督部门的监督。受访村民表示,彼时冀廷梅的当选符合民意。

直到2021年案发前,石佛寺村的村支书和村委会主任没有更换过。公诉方认为,冀廷梅最初进村委会,是冀喜全利用任村支书时积累的人脉为其铺路,且任后长期把持基层政权。

“(案发前)最后两届时,她其实已经很不想干,但是老百姓不愿意。因为玉器市场发展得好,很多事情需要她,不少人想来开发石佛寺的土地,她在大家放心。”一位村民代表介绍。

冀廷梅的超长任期,也引起了不满。一名村干部表示,冀廷梅阻挡了一些人的“晋升”之路,“不能一直都是她,也应该换别人干干了”。

“超长任期的村支书,权力和利益一般是高度绑定的,其背后村庄的资源一般都比较丰富,这类村支书大多都有自己的企业,这样当干部才有好处,自己的企业也能因此得到很多便利。”中国人民大学教授聂辉华说。他曾到多地基层进行调研,对乡村治理有一定了解。

聂辉华分析,一些管理水平较高的村干部,为自己谋利的同时也会兼顾集体利益,因而受到讲究实惠的老百姓的认可,有利于其长期任职。

照片摄于1990年代,前排右二为冀喜全,后排左一、左三为冀廷梅、毕炜炜。受访者供图


生意与冲突

冀家的财富积累,与村干部身份确有关联。冀廷梅与毕炜炜结婚后,夫妻俩从父亲手中接过开宾馆的生意。“1990年代初,镇政府也在鼓励发展经济,但是村里没有钱,冀喜全脑子活、认识的人多,能贷来款,当时大家觉得开宾馆的事他来干更合适。”严华说。

承包合同显示,1994年,冀喜全与石佛寺村委会共同投资兴建石佛寺宾馆,石佛寺村委会作为财务投资方提供土地和少部分资金,冀喜全是实际控制人,毕炜炜是董事,宾馆无论盈亏每年要向村委会分红,为期十年。

“宾馆建成后,冀喜全任晁陂镇副镇长,生意就交给了(冀廷梅)夫妻俩打理,相当于两人给父亲打工。大约十年合同期满后,才转到夫妻俩名下。”接近毕炜炜人士介绍,冀廷梅能吃苦,“每天5点多钟就去市场买菜,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事发前。”

与普通餐馆不同,石佛寺宾馆很依赖“背景”。“村里镇里的招待工作很多都在宾馆,尤其是后来发展市场了,接待工作更多。”冀家亲属说。

冀家做生意,也很看重“运势”。2019年,石佛寺宾馆扩建,因一栋建筑的部分窗户朝向石佛寺宾馆院内,冀廷梅、毕炜炜认为影响了宾馆,在未经12名相关居民同意的情况下,强行用砖头、混凝土封死窗户。检方认为,冀家的上述行为涉嫌寻衅滋事。

“农村忌讳别人的窗户朝向自己的院子,冀家当时应该跟原来这栋楼的主人商量过,但是这楼有一部分卖出去了,还有一部分是出租。对于我们租户来说,窗户被封了不愿意住可以走,但是人家买房子的会有意见。”这栋楼的一名租户说。

冀廷梅当村支书前,冀家还跑长途客货运。“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冀喜全跟人有生意往来,对方以车抵债,一开始有点像现在的‘黑车’,后来补的手续。他去晁陂镇当副镇长前后,也交给了冀廷梅夫妻,因为往来做玉器生意的多,两人接手后就主要跑石佛寺宾馆到北京潘家园的路线。”接近毕炜炜人士介绍。

为了生意,冀家没少与人起冲突。南阳市方城县人民检察院早年的法律文书记载:1996年6月,毕炜炜带车由北京返回镇平途经保定时,车上镇平乘客与方城乘客因挪放物品起冲突,毕炜炜居中协调未果。后镇平乘客提前溜走,方城乘客不满并扬言车到方城要剥镇平人的皮。毕恐发生冲突,电话通知冀廷梅找人接应。

当客车行驶到方城,方城人抢夺方向盘要强行下车,被毕等人制止,赶来接应的毕家亲友与部分镇平乘客集体将方城人打倒在地,并动用灭火器砸人,方城8人连续被捆打近三十分钟,直至客车驶进南阳市。

方城县人民检察院当时认为,毕炜炜虽动手打人,但是为了人车安全不得已实施的犯罪行为,且罪行显著轻微,所以决定对其不予起诉。

此次案发后,淅川检方还查到,2002年,杜姓同行到石佛寺拉货时,遭到冀家多次阻拦。2003年11月,为了阻止杜抢生意,在对方的货车到达石佛寺某处时,毕炜炜指使数名同案被告人手持钢管、刀等凶器对卸货的杜及工人进行砍打,杜逃离现场未受伤,两名工人构成不同程度轻伤。事后经人居间协调,冀廷梅赔偿杜2.6万元,杜退出石佛寺货运市场。

2015年前后,冀家又因为竞争与人发生矛盾。接近事件调解者人士介绍,当时有28人谈好价格,准备坐毕炜炜的车去北京,但被张姓同行以较低价格截和,毕炜炜得知后向运管部门举报张,运管部门对张进行了扣车罚款处罚。后来张为了避免类似情况,请中间人居间协调,双方统一票价,不作低价竞争。

运管部门之所以处罚,上述人士称,是因为“张的车是包车路线,没有合规的运营资质,如果想要拉人需要运管所同意,违规运行就可能被举报”。检方了解到,在该事件中,“毕炜炜带人驾车将张的客车逼停,并对张进行恐吓”,随后才进行举报。

公诉机关认为,为了垄断石佛寺镇客货运,冀家还与人发生了多起暴力事件,如1994年殴打同行、阻挠县城班车到石佛寺镇停靠,2011年因货运费殴打周姓商户等。

冀家亲属坦陈,过去做生意的过程中,个别亲友确实行事简单粗暴,比如冀廷梅已故的舅舅孟某峰,早期帮忙跑运输时“为了维护自家生意,做事不太讲究方式方法,言谈不合就容易跟别人嚷起来”。

这些冲突,村民们多少有耳闻。“在十几年前,俺们这里一句话不对付也要拉上两家人打一架,做生意哪有不起矛盾的,总不能等着人欺负。”一位年长居民表示。

“石佛寺村人不怕事,弄不赢还有到外面告的。”在村民们的描述中,当地民风彪悍,早年因田间分地、后来因玉器市场做生意,大打出手致人受伤的事情并不鲜见。


开发玉器市场

冀廷梅的“成败”,与其在任期间打造的知名玉器市场深度绑定。“石佛寺的玉石批发市场是全国最大的,种类齐全,也容易找到一些好货。”北京一名做了十几年玉器生意的老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做玉器买卖的,几乎都去过石佛寺。

有“玉雕之乡”美誉的石佛寺镇,本身并不产玉。村中老人介绍,这里之所以形成玉石集散地,是因为早在没有现代切割工艺的时候,过境的赵河里存有可以切割玉石的金刚砂,吸引了能工巧匠在这里打磨玉石,也带动了玉石交易的发展。

“市场开发之前,卖玉的一般会沿着赵河摆临时小摊,本地村民大多把卖玉当作一个副业,因此发家的并不多。”严华说,直到冀廷梅当村干部开发市场,这里才红火起来。

镇政府的一份文件载明了村办玉器市场的由来:2002年石佛寺镇政府准备开发玉博苑市场,市场建成后对所形成的地上建筑与石佛寺村进行四六分成,镇政府占六成,但遭到村民阻拦。

严华介绍,当时石佛寺村委会的账户上只有几百元,村务开展十分困难,村民担心市场不好村里背债。为打消大家顾虑,冀廷梅提出“以市场养市场”理念,先由承建方垫资建设,建成后以房抵债。“当时廷梅领我们专门去潘家园考察了,主要就是学习他们的运营模式。”

为吸取此前外地建筑商卷款潜逃教训,严华建议村办市场由承建过石佛寺宾馆且具有一定经济实力的本地人冀喜全筹资建设。考虑到这是女儿上任后的大事,冀喜全也同意了。上述政府文件显示,该决议经过石佛寺村委开会讨论,经镇政府主要负责人同意,但未经过招拍挂。

“玉博苑建成后,除去给冀喜全抵债的,属于村集体的只有16套门面房。”严华说,距离玉博苑不远,村民还自发形成了宝玉城市场,虽是村属土地,但沿路商户均是自有房产。后来两个市场统一归村里管理,但宝玉城没有为村里创造收益。

第三个市场开发于2008年前后,这块地位于石佛寺村和贺庄的交界处,因长期堆放垃圾,被当地人称为“垃圾窝”。镇平县政府公开的招拍挂信息显示,该地块分别在2009年和2011年被冀喜全以起拍价竞得。

“几年下来,玉博苑和宝玉城发展很好,人流量很大。到玉之友(市场)开发时,大家都知道这里将来会很赚钱,房子还没盖的时候就有人付费预订,很难抢。”一名在玉器市场有门面的石佛寺村民介绍。

即便经过公开招拍挂,在可期的高额利润面前,冀喜全的成功竞标也难挡猜忌。质疑者认为,这与冀廷梅作为村支书提供便利分不开。“不然这块地为啥要卖出去?不像玉博苑一样由村里开发、收入也给村里?”一名村干部说。

为了拿下垃圾窝地块,冀喜全手写承诺,愿意按照累计总额不低于2480万元资金开发所竞地块。这块地被建设成以五层钢架楼为核心的玉之友玉器市场,后来成为冀喜全的重要财富来源,多个罪名与此有关。

鸟瞰玉博苑、宝玉城、玉之友三个玉器市场,大致形似折扇状,玉博苑、宝玉城位于扇页,玉之友居于扇柄。玉之友建成后,三大市场的集聚效应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玉器商人,也逐步发展为全国知名的玉器批发市场。

玉之友玉器市场。南方周末记者吴小飞摄


是否强迫交易

对于三个市场的管理模式,2008年石佛寺镇政府调查报告写道:宝玉城、玉博苑市场成立后,石佛寺村委会成立了管理委员会来负责市场秩序、治安管理以及税收交纳等工作。税费收入上交相应政府部门,剩余的用作员工薪酬和管委会开支。

市场管理本应在一定制度规范下,由专业人做专业事,但乡村用人颇有宗族特色,重要岗位倚仗亲信,一般岗位便利乡亲。“刚开始管委会的负责人有冀廷梅的亲戚和村里人,后来主要是冀家人在管,也安排了村干部去作监督。”严华介绍。

“当年我家里条件很差,也没什么能干的活,廷梅就跟我商量,看我愿不愿意去市场帮忙,这样一个月能进几百块,人不至于闲着。”村民王刚说,他参与玉器市场管理直到2021年前后。

2011年,玉之友商城运行后,冀喜全也采取家族式管理。“最开始让大儿子冀某辉管,后来冀喜全觉得他不太行,(小儿子)冀某永回来后就让他管,账目主要是(小女儿)冀某梅负责。”冀家亲属说。

在管理方式上,王刚透露,早期起步阶段确实比较简单粗暴。“也会嚷,有时候也会拿(没收)点货,但只要(商户)交钱了就都还回去了。市场一开始大伙还没形成习惯,有难缠的人闹着不给,不粗点不好管。但这是刚开始那几年的事,后来就没有了。”

综合多位十年以上商户介绍,三个市场的租金或者摊位费大致每月三五百元,税费管理费每月几十元到一两百元,具体随着年份推移、商铺位置和预付期长短而有所不同。

关键的是利益如何分配。严华说:“市场收费一是门面和摊位的租赁费,这个钱归村里,主要来源是玉博苑;另一块是管理费和税费,后来税费没有,只收管理费,这个钱是管委会自己在管。”

据石佛寺村委会2002年至2019年间的若干会议纪要,关于村属市场的收费及标准、是否成立物业公司、租金和摊位费的调整以及消防整改等问题,都曾集体讨论过。

但实际运行并不规范。“说的是什么都管,实际啥都不负责。”严华此前作为村干部参与市场监督和管理,对于其起到的作用,他认为形同虚设。他此前曾向村委会提议,将管委会的独立账户纳入村财务账户或者向村委会公开,但这块账目一直不透明。

起诉书显示,在2008年政府取消个体工商费、2014年商户集体反映收费不合理、2018年镇政府巡查发现市场违法收费的前提下,冀廷梅仍然指派成立物业公司继续收费。所得钱财未纳入石佛寺村财务监管,支出均由冀廷梅个人决定,部分用于抵交村里税收任务,部分用于人员日常开支,部分用于吃喝招待等开支。

公诉机关调查,2005年至2021年案发前,冀廷梅安插了亲属和村中心腹对两市场进行管理,采用殴打、威胁、没收货物等手段,强迫千余名商户缴纳保洁、治安巡逻等服务管理费,默许市场管理人员收取好处接受商户请托,对管理费进行随意减免。

起诉书还记录,2014年至案发,冀喜全等人在未取得物业服务资质情况下,将玉之友商城周边不属于其市场范围的商户纳入收费范围,指使他人以威胁、滋扰、没收货物等手段强行收费。

2025年初,有媒体公开了被告人辩护团对商户的调查,上述三市场的数百名商户均表示,是自愿缴费,并非强迫;有商户还表示因玉器市场此前客源量大,门面难求,大家都抢着来。这些人包括被警方认定为被害人的商户。

“作为商户肯定想着能不交管理费最好,但这是不可能的,周边的市场都要收钱,这样说交费算不算强迫?我不觉得自己是被害人。”一名接受双方两次调查的商户说。

南方周末记者在石佛寺镇走访了解到,周边的其他玉器市场均需缴纳管理费,只是价格不同。大部分受访商户认为,市场需要保洁、保安和纠纷协调等服务,应当缴纳管理费,但对于费用高低观感不一。

受访的十多名商户中,有一名商户对此前玉之友钢架楼要求统一接入市场宽带,管理人员粗暴清理道路中间的电动车有所不满。

淅川检方发现,2016年和2020年,玉之友的管理人员还采用喇叭催喊、没收货物等手段,强迫本来沿途露天经营的商户,进入其指定的碧玉大厅、白玉大厅集中经营。

冀家亲属表示,引导商户进驻白玉大厅和碧玉大厅进行分区管理,是政府发文要求。相关文件表明,镇平县、石佛寺镇两级政府分别在2010年和2014年发布了玉器市场整治文件,方案提及:各市场应按玉雕产品的种类进行分区经营,逐步形成白玉、碧玉等产品专营区。

玉博苑玉器市场。南方周末记者吴小飞摄


“6·16”始末

乡间争利,大多关联土地,冀家的土地纠纷是为了开发玉之友。据起诉书,2009年1月,冀喜全竞得的垃圾窝土地,石佛寺村的梁国立、徐士军等人认为冀在开发过程中多占了村集体土地,多次向政府反映并要求确认地界。

综合多位村民介绍,徐家跟冀家本是亲戚,早在开发玉博苑时,徐家就想索取部分土地开发权未果,引发双方矛盾。南方周末记者获取的竞选声明还显示,2008年,徐士军曾与冀廷梅竞争过村委会主任,未成功。

在垃圾窝开发上,徐家和冀家关系进一步僵化。“当时人人都知道垃圾窝是块金元宝,徐家也想开发,但是冀喜全已经把贺庄那半块地谈好了,就让我居间约徐家谈,意思是让徐家不要争了。徐家碍于亲戚关系,也同意了,但是心里可能很不情愿。”曾协调冀徐争地的中间人透露。

这位中间人认为,冀喜全虽然考虑到亲戚关系找人说和,但对于让渡巨大利益的徐家没有做好善后工作,“如果拿出一笔钱给徐家,让人家心里好受些,说不定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在垃圾窝冲突中,与冀家早就结怨的梁家与徐家形成了联盟。据起诉书,2009年6月16日9时许,石佛寺镇政府和县国土局工作人员对该地块确认地界。冀喜全于15日收到消息后通知毕炜炜、冀某辉、孟某林等人召集亲友助阵,以防打架。量地过程中,冀喜全对村民指定的地界表示异议,并把界桩拔掉质问梁国立,双方因此发生吵骂,随即冀方的十余人对梁徐方多人拳打脚踢。经鉴定,梁徐方七人受伤,其中一人轻伤,六人轻微伤。

镇政府工作人员陆晔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据其回忆,当时有个村组的负责人没到现场,冀喜全觉得地界当天量不成,有人就把量地的橛子拔掉,大家往回走,走的过程中听到有人骂梁国立等人,双方因此互骂,最后导致大打出手。

“打架的地方有个坡上坡下,冀家那边在坡上,梁徐这边在坡下,女眷也比较多,打架比较吃亏,所以造成了冀家那边没啥人受伤,梁徐这边受伤了好几个。”陆晔回忆。

为了制造双方均有人受伤的假象,冀家不惜伤害家人。办案机关查到,“6·16”当天晚上,冀喜全召集冀廷梅、毕炜炜等亲属在家中商议对策,请石佛寺村医将冀某辉前妻胳膊砸断,因医生难下狠手,冀某辉又带前妻到南阳市区找医生,将其耳膜戳破,后被鉴定为轻伤。

事发后,梁徐等人不断向相关部门反映情况,为了平息事件,镇政府安排居间人进行调解。“当时镇领导找到我,因为我跟冀家和梁家关系都不错,梁徐那边要价150万,后来我两边说和,最后谈到七十多万,梁国立也同意了。”该事件中间人介绍,谈好价格后,双方还签署了息诉停访协议书。相关协议证实了该说法。

但这件事,在梁国立等人心中并未翻篇,几年后,还是不时地向相关部门反映情况。“当时打人的一个小年轻说是要结婚,我们也不想耽误人家,虽然赔了钱,民事部分解决了,刑事部分他们没有负责,真正的幕后指使人(指冀喜全)没被抓。”2025年4月下旬,梁国立说。

宝玉城玉器市场。南方周末记者吴小飞摄


多起用地问题

百姓虽然认可冀廷梅带来的经济效益,但对她并非毫无疑虑。部分受访村民认为,冀廷梅在村属土地流转和地产开发方面有些“说不清”,在利益问题上没有主动避嫌。接近冀廷梅人士透露,冀廷梅、毕炜炜涉案后,办案机关冻结了两人账户现金合计八九千万元,这些资金主要是开发房地产所得。

在冀家亲属的印象里,农村出身的冀廷梅生活简朴,身家过亿后,日常衣食住行与普通村民无异,一双儿女都是基层工作人员,并未引导经商。

但亲亲相隐,当利益纠葛关联其挚爱亲朋,冀廷梅或难“独善其身”。王刚还记得,自己在玉器市场的土地,被冀喜全纳入集中开发,久不归还,“我找过廷梅很多次,她都没有给我解决,她一向办事公道,在这个事情上,因为是她爹所以她作难。”

另有村干部偶然间听到冀廷梅电话中与人争吵,“说的事跟地产开发有关,言谈间她似乎不想牵扯进去,很为难的感觉。”

“相较于冀廷梅,毕炜炜比较爱财,爱钻研如何致富,他找施工队来盖房子,还要入股一些承建方,这样还能挣回一部分钱。”冀家亲属说。

起诉书中,涉及土地的指控事由,主要与冀廷梅及丈夫毕炜炜、弟弟冀某永、小叔子毕某朋有关。淅川检方查明,2006年至2018年,冀廷梅利用村支书的职务便利,控制本村土地资源,陆续指使同案被告人毕某星、刘某、刘某勇、周某友等村组长向包括其亲属毕炜炜、毕某朋、冀某永在内的多人累计非法转让120余亩土地使用权。

“只要是冀廷梅知道的规则,她还是尽量遵守的,她认为卖地经过村民集体同意就行了,这意味着她的法律意识相对淡薄,其实还需要很多法定程序才行。”接近冀廷梅人士说。

公诉机关查出,上述非法转让的土地,冀廷梅的亲属累计获取四十余亩,并全部用于开发房产出售牟利。“冀廷梅和毕炜炜开发的房地产,只有一块是通过正常的招拍挂,其他都是小产权房。”前述冀家亲属说。

北京京安律师事务所律师张越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合规的房地产开发需要通过招拍挂的形式获得国有土地使用权和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等。“所谓小产权房,是指农村集体土地以租赁方式向外流转,开发商擅自变更土地用途在租赁的集体用地上盖房子,这种情况在十几年前的农村比较常见。”

检方认为,冀廷梅及其若干亲属在开发地产过程中涉嫌非法占用农耕地。经河南省自然资源科学研究院鉴定,冀廷梅、毕炜炜等人因前述地产开发累计破坏耕地超38亩;经河南易城联合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前述被告人通过开发地产累计获利6800多万元。

起诉书还提到,冀廷梅及其亲属在非法转让土地使用权和非法占地犯罪过程中,为逃避打击,曾向土地执法人员及公安民警行贿270余万元,并通过找人顶包、隐瞒真相等方式逃避法律责任。


法官获准为母辩护

2018年初,全国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梁徐等人向属地公安再次反映以冀廷梅为核心的冀家、毕家、孟家等相关人员,在过去几十年涉嫌违法犯罪的情况,其中部分案件已被相关责任部门处置。

谈及为何签署了息诉罢访协议仍旧举报冀家时,梁国立有些许迟疑,一方面表示“恶有恶报”,当年的许多事被冀家花钱处理了,自己不得不咽下委屈;一方面又强调,举报不法行为是法律赋予公民的权利。

冀家亲属透露,早在2018年前后,相关部门已发起对冀廷梅等人的调查。“当时很多人劝冀廷梅尽快辞去村支书职务,她(冀廷梅)还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经过办案机关数年的侦查和补充侦查,2023年,淅川县人民检察院正式对冀廷梅等三十余名被告人提起公诉,其中指控罪名涉黑的有19名。

淅川检方认为,冀廷梅、冀喜全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聚众斗殴罪,帮助伪造证据罪,寻衅滋事罪,强迫交易罪;冀廷梅还涉嫌敲诈勒索罪,非法占用农用地罪,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罪,妨害作证罪。冀喜全父女是犯罪集团的首要分子,应当按照集团所犯的全部犯罪处罚。

另有17名嫌疑人被控涉黑,大部分是冀廷梅的亲属,其中毕炜炜、孟某峰、孟某林、冀某永、冀某梅等七人系该犯罪集团的主犯,应当按照其所参与的或者组织、指挥的全部犯罪处罚。

2025年2、3月,冀廷梅的儿子毕祺祺申请为母辩护,其法官身份引起外界对此案的关注。辩方还公开表达了对淅川人民法院分案决定的不满。

冀廷梅的辩护人王昊宸告诉南方周末记者,3月31日,淅川人民法院已同意毕祺祺行使阅卷权和辩护权,对于会见权尚未明确表态。

4月,南阳中院一位刑事庭的法官表示,法院的分案决定,一般都是基于提高案件审理效率、兼顾各方的权益才作出的,部分当事人持续待在共同诉讼里,只会增加主案的审理难度。对于主案中需要对质、保障辩护权的情况,法院还可能会再作考虑。

对于冀廷梅一案,上述法官表示,是否真正涉黑有待法院审理;毕祺祺作为儿子可以合法行使辩护权,但是不应绑定法官的职务身份。

从4月9日开始,淅川人民法院对13名未被指控涉黑的被告人进行了为期16天的庭审。“主案开庭时间目前还没确定,被告人其实很期待能早点开庭,起码可以在庭审时见见多年未见的亲人。”王昊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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